第11章

    

回到馮宅後,馮厚海嚴肅地喊住她:“搬出去的事,咱們是不是談過。”

林素忐忑不安地站在沙發旁邊。

馮蕪安靜|坐在對麵,雙膝併攏,手輕輕壓在膝蓋:“過了年,我就23了,玫瑰苑就在甜裡附近,我工作和生活都很方便。”

“然後呢,”馮厚海把水杯放到桌麵,“讓彆人笑話我馮厚海養不起女兒,讓人家笑話你後媽苛待你,偌大的一個家連個女兒都容不下?”

馮蕪沉默須臾:“冇有人這麼想,爸爸,你是不是自己心虛?”

“放肆!”馮厚海猛地拍桌子,怒道,“這是你對爸爸的態度?”

林素手足無措,想勸馮蕪好好說話,又想勸馮厚海彆發火,左右為難,終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。

馮蕪一雙杏眼靜如水麵:“爸爸,這些年,糾纏在星池哥身邊的女生很多,你從來都勸我忍讓,今天純粹是因為星池哥把女生帶到你那些朋友麵前,讓你丟了麵子,你才選擇去跟許伯父回拒這門親事的,對嗎?”

馮厚海願意出頭,絕不會是因為害怕她這個女兒受傷,底層深意,勢必是因為許星池的做法,傷了馮家臉麵。

馮蕪並不想計較這些,不管馮厚海是為了什麼,她能從這樁舊日姻緣中解脫就行。

馮厚海大怒:“我是為了你還債!你若懂事點,你許媽媽就不會出事...”

這話疾言厲色,將過往陰暗的塵霾甩到馮蕪臉上,她支撐不住,瑰色的唇倏然間變得蒼白。

林素手搭在馮厚海肩上,小心翼翼:“老馮,怎麼跟孩子提這個。”

馮蕪眼睫遮住湧上來的薄紅,輕聲:“我今晚就搬出去。”

“行,”馮厚海捂著胸口,大口喘氣,“走了就彆回來!”

馮蕪起身:“您跟阿姨好好過日子。”

林素不安的喚她:“阿蕪...”

馮蕪勉強彎唇,連鞋都未換,跑到二樓簡單地收拾了點東西。

推著箱子離開時,馮蕪看了眼邊櫃上的那張合照。

猶豫片刻,她還是走回去,把合照塞進箱內。

走到院中時,林素追了出來,苦口婆心勸道:“你爸的脾氣你還不清楚嗎,他是心疼你一個人住外麵...”

“阿姨,”馮蕪態度平靜,“您回去吧,千萬不要追在後麵,我不想再發生許媽媽那樣的事情,一條人命我已經背不動了。”

“......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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車子開出去很遠,白色的車身在濃夜裡像隻幽靈,孤單的穿梭遊蕩。

不知開到了哪裡,馮蕪手背癢得厲害,她將車靠邊停下,隨手把副駕上扔的藥拆開。

她過敏一向嚴重,輸完液暫時緩解下後,要連續吃幾天的藥才能痊癒。

馮蕪吸吸鼻子,手心從眼睛上抹過,將藥一把塞進嘴裡。

方纔跟馮厚海吵了一架,馮蕪不相信他冇看見自己的症狀,可他從頭到尾都冇關心過這事,隻知道數落她彆讓馮家陷入彆人置喙當中。

薄情就薄情,還偏為了彆人口舌,扮演一副父慈子孝的情狀。

吃完藥,馮蕪閉眼,腦袋枕住車椅,在狹小靜謐的空間裡舒解身體的緊繃。

過了半晌,她睜眼看向窗外。

昏暗淒冷的路燈矗立在熟悉的牆角,遠處賣陽春麪的推車冒著幾縷薄薄的白霧。

馮蕪推門下車,沿著這條筆直的路慢慢往內走。

前方兩百米是個夜市,旁邊對應著幾家大型工廠,夜市對麵三百米是棟爛尾樓,再往前走一公裡,就是珠城寸土寸金的公墓。

馮蕪突然想去看看媽媽和許媽媽。

經過那片爛尾樓時,許是冥冥中的直覺,馮蕪下意識往內看了眼。

爛尾樓入口長滿乾枯的荒草,草叢一米多高,在冷風中秫秫輕響。

然而荒草旁邊的斷垣殘壁上,赫然坐著個人。

男人劍眉星目,唇角叼著根菸,菸頭半明半滅,猩紅的光點閃爍,灰白煙霧像層紗帳,模糊了他的臉。

兩人視線相撞數秒。

馮蕪默默回頭,麵不改色往內走。

傅司九氣笑了,輕鬆利落的從斷牆跳到地麵,期間還踩斷幾棵枯樹枝,發出啪嗒一聲脆響。

菸灰從唇角掉落,傅司九懶得彈,就那麼慵懶地咬著,兩步跟上她,漫不經心道:“一次比一次冇禮貌。”

凜冽的空氣中有好聞的菸草味。

馮蕪駐足:“你怎麼在這裡?”

“玩唄,”傅司九散著調,那根菸在他唇間上上下下,“無聊了來坐坐。”

馮蕪點頭:“你繼續坐吧。”

“......”傅司九兩根手指撚住她衣領,不鹹不淡問,“又去公墓?”

遲疑短瞬,馮蕪點頭。

傅司九:“就非得大半夜去?”

馮蕪冇搭理他。

她就是正好開到這裡,心裡難受,又冇人可說,不如去看看兩位媽媽。

傅司九睨她幾眼,倏地鬆開她衣領,把手抄進口袋。

“去吧。”他淡淡一句。

馮蕪攏攏外套,接著往內走。

然而走了幾步,她再次停下。

傅司九的步子也同時停了。

馮蕪回頭:“你跟著我|乾嘛?”

“路你家的,”傅司九眉骨輕提,不羈的調調,“你喊一聲看它應嗎?”

馮蕪嗓子眼裡梗住。

天邊一輪半圓彎月,映的冷夜如積水空明。

傅司九瞥她,短短對視後,他唇角勾了勾:“細胳膊細腿,彆說打架,吵嘴都吵不過人家,還敢自己大半夜往荒路跑,可真能耐。”

“......”馮蕪揉揉乾燥發酸的眼睛,悶聲問,“你要陪我嗎?”

她問得直接,傅司九一腔子數落戛然而止。

馮蕪後腦勺抵肩,仰頭望他:“你煙要燎到嘴了,不疼嗎?”

傅司九猝然被逗笑了,他胸腔淺淺振動,兩根手指捏掉唇角的煙,壓著笑息:“這種打直球的說話方式,誰教你的?”

他笑起來像變了一個人,以往多是皮笑肉不笑、笑裡藏刀的那種,藏了幾分狠勁在裡麵,這個笑卻是陽光爽朗的,彷彿出自真心的愉悅。

馮蕪彆開臉,重新邁步往墓園走。

身後腳步立刻又跟上了。

馮蕪冇再多問,隻當他是閒來無事的消遣。

“馮小草,”走了一段,傅司九懶洋洋的,“跟九哥說說,又哭什麼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