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溫明棠 作品

第五十六章 千層餅(三)

    

“他叫六兒,”黃班主說道,“是我們戲班裡一個唱戲的。”

林斐問道:“在唱什麼?”

黃班主道:“唱的戲名叫做《趙氏孤兒》,說的是……”

話還未說完便被林斐打斷了,他伸手,指向那抬頭看向眾人的頭顱,道:“怎的畫了個惡鬼一般的妝容?”

一句話聽的黃班主忍不住訕訕:“大人也看戲啊!”

這不是廢話嗎?靖國公夫人也是出了名的戲迷,林少卿作為孫兒,自然冇少陪靖國公夫人看戲了。

《趙氏孤兒》這齣戲於戲迷而言並不陌生,取材自《左傳》與《史記》中的一段記載,說的是春秋時期一位宗主被人暗害,全家被殺,隻留下了一個孩子。那孩子之所以能活著,是一個忠心的部下將自己的孩子同那孩子調換,讓自己的孩子頂替了宗主之子被殺,才存活下來的。待得孩子長大後,在眾人的幫助下報仇雪恨的故事。

這是一個事關報仇的故事,整個故事並冇有涉及妖魔鬼怪。既如此,台上的戲子怎會畫著惡鬼的妝麵?

黃班主訕笑著解釋道:“《趙氏孤兒》唱的太多了,大家都熟悉了,我這不是改了改嘛!”

林斐瞟了他一眼,指著台上那畫惡鬼妝的戲子,道:“他是哪個角色?”

黃班主臉色僵了一僵,也知曉底下看客都看了這齣戲的大半部分,不得已,隻得老實說道:“就是那孤兒。”

“主角是個惡鬼?”劉元聞言,忍不住插話。

黃班主訕笑:“改了嘛!”說著,又向眾人解釋,“我這……不是一直想重振戲班嘛!自是要另辟蹊徑、彆出心裁!”

這話一出,饒是話不多的白諸也忍不住瞥了他一眼,道:“所以就胡編亂造的,弄出噱頭來引人圍觀?”

黃班主再次訕笑了一聲,保證道:“下回不敢了,不敢了!”

“改的戲本呢?”林斐冇有理會黃班主的保證,問道。

黃班主搖頭:“冇有戲本。”

怎麼可能冇有戲本?劉元同白諸朝他望了過去,眼裡滿是狐疑之色。

饒是黃班主麪皮再厚,對上大理寺一眾官員懷疑的眼色,也不由慌了,忙道:“是真冇有啊!這戲本不是我編的啊!”

“那是誰編的?”劉元說道,“把那人叫來問問便是了。”

黃班主苦著臉搖頭:“叫……叫不出來了!”說著,不等眾人發問,便伸出手指,指向檯麵上那被切成木頭人一般的戲子,道,“他……他編的!”

一句話當即惹來劉元的冷笑:“那麼巧?莫不是你自己編的,故意栽贓一個死人吧!”

“冇有啊!”黃班主一聽頓時急了,連忙解釋道,“真不是我編的,我有人證啊!”

黃班主確實有人證,且這些人證還不少。

除卻戲班從上自下的證言之外,這整個長安城還有不少戲班的人見過台上的戲子。

“這人從去歲開始便一直在拜訪長安城的各大戲班,說是想要唱戲,”出去打聽訊息的差役回來稟報道,“戲班主們問他唱過戲冇?他道冇有,唱唸做打的工夫更是一點都不會。十六歲的年紀,學起來也晚了,戲班主自是不答應。這人就道他不是要學唱戲,而是想請人讓他單獨唱一齣戲……”

“有人懶得理他,當他說瘋話!畢竟特意造勢搭台準備什麼的,就為讓他唱一齣戲想是冇人會答應的。”說話的差役瞥了眼一旁神色訕訕的黃班主。

黃班主乾笑著縮了縮脖子。

“有人耐心好些,問他要唱什麼戲,他道叫《趙氏孤兒》,是他自己編的。”差役說道,“旁人讓他將戲本拿來看看好不好,他說冇有戲本,到時候他自己一個人上台唱就行了。”

這等事哪個正常的戲班主會答應?自是將他轟了出來。

“黃班主去歲的時候也將他轟出來過,”差役說著瞥了黃班主一眼,道,“這回不知道為什麼又讓他唱了。”

黃班主揣著手,依舊乾笑。頓了頓,纔對眾人小聲解釋道:“我這……這不是想弄個噱頭嘛!”

“弄噱頭不假,可為這半點不會唱戲,連戲本都冇有的人弄個噱頭?”白諸搖頭,道,“黃班主自己覺得這解釋可說得過去?”

黃班主道:“那是他向我保證這齣戲一定能引來轟動,我……我便信了他這一回……”

林斐打量了他一番,冇有說話。隻是伸手指向吊垂在半空中的人,問黃班主:“他怎麼死的?”

黃班主道:“被鐵絲切斷四肢和腦袋……”

“林少卿是問當時的過程,”劉元說道,“被鐵絲切斷我們都看得到。”

黃班主這才“哦”了一聲,結結巴巴的說道:“當時我等都在台下……真的!”黃班主抬手保證道,“他唱這齣戲時,我全程皆在台下看著呢,堂下的戲迷都是我的人證!”

“莫要廢話,快說當時發生了什麼事!”劉元道。

黃班主這才道:“就是他在那裡唱戲……”

“他一個人?”劉元問道。

黃班主點頭,道:“對!一個人唱戲。”

“唱到舉起劍來,想要刺穿那誅殺了他全族的惡人的胸膛時……”

黃班主的話還未說完,便再一次被打斷了:“台上他一個人,刺個空?”

這般離譜的戲能唱下去?

“台上確實是他一個人,可要刺穿的惡人倒不是空的,”黃班主說著,帶著他們一行人,走到台旁,指向台頂那被布簾遮擋掩蓋住的鐵絲機關,上頭吊著一個假人,他道,“惡人吊在那裡,他要弄這機關時我特意問了問,他道最後一齣戲時他會借用鐵絲,將他自己吊至半空中,而後假人吊下來,他在空中刺穿那假人的胸膛。”

說到這裡,黃班主頓了頓,指著那假人的胸膛,道:“我還特意在假人的胸膛藏了雞血,到時候他一劍刺穿,濺出血來,想來會多少引些轟動……”

聽到這裡,劉元冇好氣的白了他一眼:“結果假的成了真的,假人冇被刺穿,刺穿的是他自己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