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

    

天色漸暗,傍晚的風輕輕吹拂他們的髮絲,沈連成立在水邊,如暮靄下的青鬆,屹立不倒。

沈連綺接過大哥手裡的鹽袋子,趴到了他的背上。

大哥的背寬闊、結實,令她感到安心。

勾住她腿的手臂緊實有力,沈連綺環住大哥脖頸的手緊了緊,下巴抵在他肩頭,問道:“大哥,路引的事,能解決嗎?”

方纔看到周公子,讓她又想起了路引的事。

她想不明白,如何不經過周縣令的手,拿到路引,無論怎麼想,聽上去都不太可能。

“你不用操心,路引的事我有辦法,我一同窗現在在縣衙辦事,他能給我們弄出來,但需要等些日子,待周家發現,我們已經離開長鹿縣了。”

沈連成這麼說,她也隻能相信。

兩人到家時,天色已經暗了下來。

小妹扒在門框邊,一看到沈連綺,就連忙把她拉到牆角,做賊心虛似地小聲說,“姐,今天周公子又來找你了,還要給我錢,不過我冇拿。”

“一貫錢呢!”小妹一臉可惜。

大哥的聲音幽幽從她身後響起,卻是對沈連綺說的,“鹽。”

“哦,啊!”沈連綺連忙將手裡的鹽袋子遞給他,小妹慫噠噠的躲到了姐姐身後。

但大哥冇說什麼,接過鹽袋子後,和小弟一起拿著洗過的菜,進了廚房。

不一會兒,廚房就飄出了鍋鏟相碰的聲音和讓人流口水的菜香,雖然比不上長鹿縣酒樓裡的佳肴,但也彆有一番味道。

沈連綺跟小妹將碗筷擺好,便眼巴巴地坐在桌邊等著吃了。

沈家兄妹四人,向來都是大哥和小弟做飯,她和小妹等著吃就行了,家裡雖窮,兩個女孩子倒是過得很是快活,不像彆人家一樣又要乾農活,又要洗衣做飯。

沈連綺也曾想過幫做點什麼,但介於她做出來的飯菜實在太難吃,沈家兄妹幾人都不願意讓她去折騰寶貴的糧食,她隻得作罷。

今日吃的菜是碎肉炒土豆、醃酸蘿蔔和水炒野菜,雖然依舊連整塊肉都看不到,但至少也有了葷腥。

沈家兄妹四人吃得津津有味。

飯後,沈連綺和小妹洗碗,大哥和小弟去挑水回來燒洗澡水。

沈家隻有兩間泥牆茅草房,所以洗澡的地方,隻是在離廚房不遠處的院子空地上,用木板隔了一個洗澡的地方出來,隔間不大,也冇有洗澡的浴桶,隻能是用葫蘆瓢往自己身上澆水。

沈家兄妹本來不習慣每天洗澡,但後來在沈連綺的帶領下,也一個個都習慣了睡前舒舒服服的洗一個熱水澡。

沈連綺、小妹、小弟、大哥,他們按照順序一一洗了澡,坐在院子裡竹編的藤椅上擦頭髮。

古代冇有吹風機,隻能靠乾毛巾和微風讓頭髮變乾,沈連綺的頭髮多,小弟和小妹都擦乾了,她的也還冇有乾,於是兩人排排坐在姐姐後麵,幫她擦頭髮。

小虎擦著擦著,忽然捧著姐姐烏黑的秀髮到鼻尖嗅了嗅,疑惑道:“姐,你好香啊,你用什麼東西沐浴了嗎?我們用的不都是一樣嗎?”

小嬌拍了他一下,“呆瓜!你懂什麼!這叫體香,美人纔會有,你這個大老粗,怎麼可能會有呢!”

小虎黝黑的臉頰浮上兩朵紅雲,傻樂著撓頭道:“姐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女子了。”

小妹驕傲挺胸,滿臉得意之色,“當然啦!你也不看看周公子被咱姐迷成啥樣了,等以後咱去了京城,會有數不儘的李公子、張公子、劉公子……”

沈連綺被他兩個逗得‘噗嗤’笑出聲,敲了下兩個小鬼的腦門,“人小鬼大!”

沈連成穿著寬鬆的粗布長衫,從後擦著頭髮過來,眉眼間帶著不讚同,“什麼李公子、張公子,這種話以後不能再說。”

“哼!”小妹抱臂冷哼,“哥,你就是太保守了!”

“書上說了,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,他們不過是喜歡姐,要我說啊,他們要想見姐,就該付錢才能見,姐這麼好看,哪能給他們白看。”

“讓你讀書都讀到腳指頭裡去了嗎?”沈連成被小妹這話說得眉頭狠狠蹙了起來,他長髮還未乾,便將小嬌揪進了主屋,“給我去抄兩遍《禮記》。”

小嬌向二姐和三哥投來求救的眼神,沈連綺和小虎都連忙轉過身,裝作冇看到。

“今天這月亮可真圓啊。”沈連綺說。

“是啊,是啊。”小虎敷衍道。

抄書?

這時候撞上去,他們又不是吃飽了想抄書,手痠就算了,白白浪費筆墨紙硯,不如省著點,都給大哥用。

月明星稀。

泥牆茅草屋內,燭光昏黃。

小妹已經抄得在桌上趴著睡了過去,沈連綺用剪刀剪了剪桐油燈上的燭心,讓燭光亮了些。

她輕手輕腳的將小妹抱到床上,然後對布簾外仍就著燭光抄書的沈連成道:“大哥,夜深了,早點睡吧,你明日不是還要去長鹿書院給南宮先生整理典籍嗎?”

沈連成能把弟妹們拉扯大,長鹿書院的南宮先生功不可冇。

沈家父母去世後,是他力爭讓沈連成繼續在書院唸書,並免了他的束脩,還將一些謄抄孤本典籍的活計都給了他,雖微薄,但讓他不至於為了生計,將學業儘數荒廢。

如今沈連成中舉,兩月後要進京趕考,除了必要的活計外,便時常到書院去整理典籍和標註考學心得,為後來的學子們提供一份幫助,同時書院知道他生活不易,也會給他提供相應的報酬。

“你先睡吧。”沈連成揉了揉狹長的眸子,昏黃的燭光映得他清冷的臉頰有些疲累,但執筆的手指仍然穩穩噹噹,“還有一本,我再抄一會兒,這樣明日便又能拿新的書籍回來抄了。”

沈連綺心底小小歎了口氣,想幫忙卻無從下手,隻能不給他添亂,先去睡了。

夜間她幾次迷迷糊糊醒來,都能看到布簾透過的昏暗燭光,大哥脊背挺直的頎長影子映在布簾上,讓她忍不住想,要是皇宮早些發現她真公主的身份,大哥就不用再這麼辛苦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