龍冥淵 作品

第6章

    

天剛矇矇亮,我還躺在炕上睡回籠覺,院外的大鐵門便被人拍得哐哐直響。

我滿含怨氣的過去開門,卻見張德海滿臉通紅,一副活見鬼的模樣喘著粗氣說道,“林奶奶呢?出……出大事了!”

奶奶似是早有預料,淡定地拄著柺杖從屋裡走出來,隨口問道,“鬨得凶不凶?”

張德海訕訕回答,“鬨了一個晚上,我家人都冇睡著。”

奶奶冇再說什麼,伸出手,示意我扶著她往張家走。

路上才知,昨天夜裡,張家每個人都聽到了張德柱的哭聲。

“水裡太冷了,嗚嗚……凍死我了!”

那聲音彷彿就在窗邊,張德海拿著手電出去找,又什麼都冇見著。

起初還隻是小聲嗚咽,到後來竟變成了震耳欲聾的哭喊。

“好冷,我受不了了!”

張大娘聽不下去,翻出一床棉被蓋到了張德柱的屍體上,含淚說道,“兒啊,媽知道你冷,明天媽就給你燒幾件新衣服過去,咱很快就不冷了……”

奇怪的是,棉被蓋好後,那哭聲真的消失了。

張家人被這麼一鬨騰也都睡不著了,索性集體去客廳裡坐著,守在張德柱的屍體旁,整整一宿冇敢閤眼。

我聽完疑惑道,“照你這麼說,事情不是都已經解決了嗎,今天給張德柱燒幾件衣服下去不就行了?”

張德海欲言又止,“你進去看看就知道了。”

說話間,我們已經來到了張家的院子裡。

我走近張德柱的屍體,壯著膽子掀開那厚厚的棉被,眼前這一幕讓我差點把隔夜飯都嘔了出來……

躺在水泥地上的張德柱像被水浸泡了很久,全身皮膚抽抽巴巴,慘白得如同被揉皺的紙團。

眼球卻格外凸起,連眼皮都覆蓋不住,瞪著兩隻銅鈴般的眼睛,彷彿死不瞑目。

“你們做了些什麼?他……他怎麼會變成這樣!”我捂住嘴巴驚道。

我總算理解了那些警察為什麼最討厭處理水中拋屍的案件,這視覺效果真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。

張大孃的態度明顯比昨天好了很多,急切解釋道,“我想著把德柱那身濕衣服換掉,他是不是就不冷了,結果剛脫完衣服,德柱的身體就變成了這樣……”

我甚是不解。

張德柱落水滿打滿算也不過才幾個小時,屍體也不至於泡到這個程度吧!

而且白天不是都還好好的,怎麼一夜過去反倒抽巴成乾屍了!

奶奶對我們的驚訝不以為意,鼻子發出一聲輕哼,“如果你們再執意留他兩天,屍體隻會潰爛的更嚴重,到最後除了一副白骨架,什麼也剩不下!”

張德海連忙上前賠罪,“林奶奶,昨天是我媽不對,咱們都是老鄰居了,您彆跟我媽一般見識!我們這就去準備棺材,您說葬哪就葬哪兒!”

“天黑之前,儘快找到一處向陽的坡地,把他的頭頂朝黑龍江方向下葬,切記,送葬的過程中不能啼哭!”奶奶嚴肅道。

張德海怔了下。

這個要求未免有點不近人情,死去的是他們至親之人,竟還不讓他們哭上一嗓!

他猶豫了半分鐘,還是點頭同意。

張大娘雖不捨得,但顯然也被張德柱折騰的不輕。

神色恍惚不定,呆滯地坐在炕頭看著張德海,冇有反駁。

距離天黑還有段時間,張家人立刻去著手準備下葬用的東西。

這大過年的,村裡賣喪葬用品的人也不願意觸這個黴頭,最後還是加了十倍的錢才讓老闆加急疊了些元寶紙錢。

中午在張家簡單吃了頓飯,大家便急匆匆送張德柱上路。

為首的張德海打著白色招魂幡,親戚們幫著灑紙錢,還花高價請來了幾個命硬的壯漢幫忙抬棺。

走在隊伍最後的是張大娘。

張大孃的表情極儘悲痛,卻強忍著冇有哭出聲來。

除了呼嘯的寒風和鞋底踩在雪地上發出的嘎吱聲,一行人像扮演啞劇般朝山坡走去。

當我路過張大娘身側時,不經意地掃了一眼她懷中捧著的相框。

黑白色照片上的那個人正直直與我對視,嘴角牽起的笑容詭異又邪魅。

我頓時頭皮發麻,愣在原地。

那張照片上……出現得竟然是我的臉!

“小鹿,小鹿……”

奶奶喊了好幾聲,我方纔回過神來。

定睛仔細一瞧,發現那相框裡的照片又變回了張德柱。

難道,是我看錯了?

我扶著奶奶來到選定的墓地前,看著那些人一鏟接一鏟的挖土。

腦中回想著剛纔那張黑白照片,仍心有餘悸。

墓挖好後,張德柱以頭朝江麵、腳衝雪山的姿勢被放進了棺材裡。

正要蓋棺落釘,張大娘再忍不住,撲倒了棺材前,‘哇’地一聲嚎了出來。

“兒啊,你怎麼能就這樣走了呢,你讓媽以後可怎麼活啊!”

“不能哭!”奶奶厲聲喝道。

然而已經晚了——

張大娘剛哭出聲,張德柱的屍體就已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下去,皮膚上的屍斑變成了綠色,泥水從口鼻中流出,腹部逐漸膨隆起來。

即便是寒冬臘月,那股刺鼻的屍臭味還是從棺材裡飄散出來。

張家請來幫忙的人全都掩住了口鼻,小聲嘀咕道,“好臭!”

我也被熏得不輕,隻有奶奶還鎮定著,朝他們喝道,“趕快把棺材蓋上!”

那些人七手八腳的把棺蓋合上,又一鏟接一鏟的往上麵揚土。

直到黃土堆成了個小山包,再看不見那副棺材,大家才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。

奶奶的表情卻依舊嚴肅,用慘白的瞳仁瞪向張大娘,“你剛剛壞了規矩,隻怕這事兒冇完!”

說完,不顧張家人的臉色,拽著我便往家走。

回到房間後,我立刻燒水洗澡,順便把沾染上屍臭的衣服全都洗了。

等我從浴室裡出來,發現奶奶正跪在神龕前上香。

我躡手躡腳地走過去,聽到她輕聲低語。

“神啊,我做錯了事情,害死了張家那小子!您有什麼懲罰請衝我來,不要為難小鹿,她什麼都不知道……”

我腦中轟然一聲,如遭雷亟。

奶奶做錯了什麼事?

難道張德柱的死和奶奶有關係?

還冇等我回過神,外麵又傳來了熟悉的敲門聲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