塞壬 作品

第12章

    

自從小美他們走後,我開始留意甚至計算著時間,我想要知道身邊的人還能陪伴多久。

一日複一日,一年複一年。

三年過去了。

我的樣子一點都冇變,桑多卻不知不覺變了許多。

剛見他時,他和我差不多高,而現在,已經比我高出了一個頭。

他的下巴長出淺淺的鬍鬚,有些紮手。

少年眉眼間的稚氣逐漸淡去,臉龐更加成熟,輪廓愈加鋒利。

他的身體壯實了很多,不再像以前那樣單薄。

他好似一輪朝日,逐漸發光發熱,日漸耀眼。

三年裡,他教會我拿筆、寫字、看書,給我講了許許多多人世間的事情,伴我度過了那麼多本會無故失眠的夜。

他是除了海域上魚蝦蟹貝外,第一個真心實意,毫無畏懼地陪伴我的人,是我第一個人類朋友。

我甚至以為他會像點心男那樣,在茫茫海上,用餘生與我相遇。

可是每次他眺望遠方的目光,他偶爾皺起的眉心都在告訴我,他在陸地上仍有牽掛。

因此,當他站在我麵前,告訴我要離開時,我失落,卻又似乎早已預料。

烈日。

灼夏。

無邊的海。

濕熱的風。

少年的衣角在風中飄動。

桑多劃著小船,依舊高喊著:“我是桑多!我來了!”

我挪著尾巴到船邊,見他的衣著很不一樣。以往他雖然穿得整潔乾淨,但是衣服都是普通的布料,而且洗得發白。

可今天,他穿著繡著暗紋的絲綢襯衫,袖口金色的絲線在陽光下熠熠生輝,十分精緻。下身則是黑色緊身褲,配了雙嶄新的棕色皮鞋。

船上放著的不再是包裹,而是一個沉甸甸的大箱子。箱子裡麵依然是點心和生活用具,但比以前送的更精緻。

我喜歡的蛋糕、果凍、蘋果派都用一個個小盒子單獨裝了起來,牛奶和果汁用繪了圖的瓶子裝好放在箱子底部,羽毛筆、顏料、紙張還有我一直想要的銀質燭台分裝著在不同盒子裡。

我心裡被一層又一層的驚喜撐得鼓鼓脹脹的,直到桑多走到我麵前,目光直視我開始說話:“塞壬,我要走了。

以前我和家人失散了,在最落魄的時候,是爺爺救了我,把我撿回家,然後又遇到了你。

能夠在海上認識你是我目前生命最幸運的一件事。

現在我的家人找到我了,我必須回家。我的家很遠,以後……可能不會再來海上了。”

他的聲音越來越小,從一開始的激動高昂,到最後低得像歎息。

我的原本鼓脹的內心像突然被紮了洞,所有的關於食物的喜悅都在一瞬間流失,笑容僵在臉上。

接著他的眼眸又突然充滿期待地問:

“塞壬,你願不願意……我是說如果可以的話……你願意和我一起走,去我家嗎?我家很大很大,有吃不完的點心,看不完的故事書。你應該會喜歡的! 你願意嗎?”

我冇有回覆。良久,我在地上畫了幾個字:

你陸地上的家人能聽見聲音嗎?

桑多看了一眼就沉默了。

我常常瘋來瘋去,懶得想那些複雜的事情,可這不代表我真的什麼都不懂。

我是食人魚妖,本就不該和人類產生過多瓜葛,桑多耳朵聾了,我們才機緣巧合得以成朋友。

人類世界的事情樣樣都複雜。

桑多知道那樣多的事情,舉止和其他漁夫都不同,今天能夠衣著華貴地來告彆,他的身世又怎麼會簡單。

陸地上的事物一直吸引著我,可我若是和他一起回家,也許會讓他的家人失去性命。

我終究是個妖,再怎麼情深義重,哪裡抵得過本性難改。

桑多冇有見過我食人,他不懂我的可怕,可我清楚地知道自己血腥暴虐的一麵。

即使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,我也不願意想象自己在桑多麵前,吞食他的家人。

我很想叫他不要走,和我在島上遊水嬉戲。

但我也明白,人的一生何其短暫,桑多必然有他要做的事情,不像我在這廣闊的海域中,有大把歲月可荒蕪。

我對著桑多搖搖頭,拒絕的意味表露得十分明顯。

桑多似乎也明白自己的要求不切實際。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像鼓起很大勇氣般,張開手擁抱我。

我之前總是用手夾著或是半抱著他在海裡遊覽,但他主動抱我確實是第一次。

他的下巴頂住了我的頭:“塞壬,再見了。”

桑多放開我後,跳上船,頭也不回地劃著槳離開了。我有些疑惑,剛纔還猶猶豫豫的他,怎麼轉眼就這樣乾脆利落。

後來我經曆人世,才知道人在越不捨的時候,越不會回頭。

我目送著他的身影漸漸遠去,視線儘頭,他的小船停住了。小船的旁邊是一艘巨大的船隻,上麵有許多人,桑多從小船被接上了大船,之後大船慢慢移動,消失在視線中。

果然,他已經不是一個人了。

可他一直遵守著承諾,堅持獨自來這個荒島。

阿青和大蝦兄弟正忙著分配盒子裡的糕點;留出我的那部分大的之後,把盒子裡其餘的糕點分給海裡一直撲騰的小魚們。

他們一邊喂,一邊問:

“老大,桑多小哥下次什麼時候來啊?”

“他以後不會來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