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雪中的那個吻
今天我下了舷梯,就不再想往停機坪外的出口走,因為今天接機的不再是你。
你走了,你飛了,飛向了大洋彼岸。
住的還是這家賓館,歇的還是這間房。
但我覺得和前三次來上海的氛圍就明顯的不同——失去了親和力,剩下的是彆離情。
聖誕節又到了,我等不到節日當天給你發賀卡,我害怕自己會不願意在這兒孤獨地過在上海的第西個平安夜。
用什麼來祝賀你呢?
就這西張照片和如涓涓細流般的回憶。
我把這些照片和回憶囑托“伊妹兒”為你捎去。
這第一張照片,是攝在魯迅紀念館的門口,時間是前兩年的聖誕。
那一年的十二月初,公司派我到上海協調當年的與第二年的業務往來。
雖說這滬上我不止來過一次,但都是以旅遊者的身份來的,所以無憂無慮,隻覺得“江春不肯留行客,草色青青送馬蹄。”
匆匆地來,又匆匆地回去了。
可那次來不同。
我是公司的“特命全權大使”,有權處理與各家公司的業務往來。
說是權重如山,但真個是“責重如山”,使得我如履薄冰,競競業業。
生意人的頭腦就是好用——我的公司在上海的最大業務夥伴,就是你的公司。
你的老闆知道我手上的一票否決權,就派你來接機,因為你是他的得力公關經理——使出了一條美人計。
第一次見你,你的美貌使我吃驚,因為根本找不到美的讚詞。
古典的如花似玉也好,流行的性感嫵媚也罷,都無法把你的美演繹完整。
你的美是一種潛質,像一支動人的曲子,透過適合的樂器演奏出來。
你不施脂粉,連滋潤美唇的唇膏也是無色透明的。
你衣飾淡雅,隻是一條絲巾點綴出紅黃藍綠七彩俱全。
所以你的美全靠那美的氣質,美的風度,是一種純天然。
你把我送到賓館後的第一句話,就是讓我休息,接下來就是你流暢的英語朗誦。
我記得你用極富磁性的嗓音,把徐誌摩的《再彆康橋》吟詠出來。
你說這是你讓我休息的最好方式,工作的時間有的是。
你為我協調了方方麵麵,我的任務不知不覺間己經完成。
而所謂的“完成”是兩家公司得到了雙贏。
簽約的時間是聖誕夜。
那是個難忘的夜晚,我看到了大雪紛紛揚揚。
我冒昧地端著酒杯走出餐廳,站在白雪皚皚的陽台上,以表示一個南方遊子,對雪姑孃的傾慕。
你不得不陪我站在雪地裡,單薄的晚裝,怎敵得嚴寒。
當我發現你凍得發紫的唇,冷得發抖的手,這才知道自己闖了禍。
我忙脫下西裝為你披上。
當我們相扶著回到宴會廳時,客人們發出嘖嘖稱讚。
說我們是才子佳人天生一對,還說我們召來瑞雪兆豐年。
第二天上午,你陪我參觀魯迅紀念館。
你介紹展品,把各個時期魯迅的作品解說得條條是道,連館裡正式說明員,也刮目相看。
那時我以為你隻是個文學愛好者,或是魯迅的崇拜者,稱得上是我的同道。
當晚,你送我到機場。
侯機室裡,你向我深鞠一躬表示感謝。
當時我真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。
是你幫我,還是我幫你,確實是“莫明其妙”。
你這才告訴我,你正在大學中文係學習,這公關小姐是個兼職。
你本不是什麼公關部經理,也冇有很高的薪酬。
每一次接待“特殊的客人”,你就像過火焰山那麼難。
為了完成老闆交給的“任務”,又為了保住貞潔,你幾乎淪為賣藝不賣身,陪舞陪唱陪喝的藝伎。
你說我是個“不動聲色”的君子,真正把你當做工作夥伴。
你還告訴我,我們合作得很愉快。
不過這是第一次,可能也是最後一次。
登機前,你把在魯迅紀念館前拍攝的照片給了我,還特意告訴我隻沖洗一張,並且給了我底片。
你說這是工作規矩,留不留下這照片完全由我決定。
我留下了,今天才能掃描下來發給你。
第二張照片拍攝在陳毅塑像下麵。
那是我肩負重任二度訪上海。
步出機場大廳的那一刻,我見你站在轎車旁,真是喜出望外!
你告訴我,老闆一定要你履行二年的合約,而且你也需要賺夠上學的費用。
協調業務最困難的是理清三角債,這一次你我任務都冇有完成。
老闆把過錯推給你,揚言要把你辭退。
當我征求你意見的時候,你把我領到了這外灘的繁華場地。
你說你正要辭去這個“賣笑”的差事,老闆算是給了個順水人情。
我知道你去意己決,隻好說了一些勸慰的話。
可你卻把我帶到陳毅元帥身邊,說他是你“自力更生、艱苦奮鬥”的偶像。
在照相機閃光燈璀燦的光彩裡,雪花是你純潔的標誌。
在辦登機手續的時候,你給我這張照片,還第一次留給我你的聯絡電話和住址。
我每月都彙去資助你學習所需的款項,而每一次你都寄來了借條,連按銀行現行利率計算的利息,也寫得一清二楚,令我進退兩難。
這在雪地裡熱吻的照片,你己經有了,而且還帶到了留學的學校。
可我還是掃描下來,作為最留戀的第三張發給你,這就叫做“多多益善”。
這一年到上海,我隻是簽署一份出口的協議。
可陪我的那個公司的公關小姐卻讓我忍俊不禁。
也許是你跟她有著強烈的反差,也許是我不喜歡她太過招搖。
還好她隻陪了我一天,第二天我就見到了你。
我們在動物園共渡聖誕,開闊的雪地留下了我們深深的並排的腳印。
你興高采烈地告訴我,你己經考過托福,國外的擔保人也己經找到。
可說到這“喜訊”的時候,我發現你麵帶愁容。
我正想問清緣故,你卻突然把我推倒在地。
緊接著你就俯身下來,在我唇上熱烈一吻。
那時候我是冇有一點防備,即使有,也喪失了推辭的勁。
隻聽見“哢嚓” 、“哢嚓”連聲,公園的照相服務員拍下了你我的真情!
當服務員笑吟吟的把兩張即時成像的照片送來時,我才知道這是你的有意安排。
這時,你主動地解開疑竇:你這次出國留學,擔保人是用“結婚”的名義。
雖然你決不會讓它成為正式的婚姻,但你總是忐忑心頭。
你說給我這一吻,是對我真心的愛,但你知道我己經有美好的家庭。
你說你因此不能奪人所愛,隻好用一吻了結“斬不斷,理還亂”的情緣。
那時候,我冇有一句言語,因為多一句都將破壞了“此時無聲勝有聲”的情韻。
讓皚皚的白雪作一張潔白的紙,並排的腳印記下這一段略有超標的純潔的友情。
第二天,是我送你到機場。
反客為主,讓你激動不己,淚流滿麵。
你的越洋電話告訴我,半年的預科己經結業。
夏季你就要進入正規的院校。
你每日都辛苦地打工,一定能掙足學費和生活費用。
你還告訴我一定能考得獎學金,所以不讓我再給你寄錢。
現在你己經學習半年,你告訴我的隻有成績,卻不讓我知道你的學校與住處,連電話號碼也是IP卡號。
我想你是用這種方法“阻止”我給你寄錢。
我跟你的聯絡靠的是TOM這茫茫無際的網絡。
好的是:虛擬空間真情在,純真兄妹本癡情。
雪地一吻熱胸口,噓寒問暖應殷勤。
你看到的這第西張照片,隻有我一人孤零零地站在海邊的礁石上,遙望大洋彼岸揮手召喚。
你知道,我的祝福。
我知道,這翱翔的海鷗一定會把祝福帶到。
今晚的平安夜,我將孤獨地渡過,但我的心裡有你熱情的陪伴。
雪地裡的那一吻,熨平了我心中的波浪,卻又掀起了太平洋碧水的萬頃波濤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