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蘇彧 作品

第8章

    

後半夜燕回一直在沉悶以及壓抑的昏睡中度過,從未有過的沉重感讓她快要喘息不上來,她還模模糊糊地做了一個夢。

夢到一雙眼睛,直勾勾、陰深深,彷彿要把她拆入腹中,那濃烈的殺氣讓她的恐懼直逼心臟。

燕回驚醒,便看到歲秋正在整理今日要穿的裡衣以及中衣,那刺眼的紅讓她喘息都急促起來。

“姑娘,你夢魘了?”歲秋連忙上前輕輕擦拭著燕回的薄汗。

燕回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濁氣,輕聲道:“幾時了?”

“寅時末。”歲秋說著眉梢微微擰著:“官家的人早就起身前往李家了。”

“他們前往李家做甚?”燕回說完後,心裡便瞭然,那官家的人必定要前往李家去寒暄一番順便說幾句敲打李家人的話,燕回不由的冷笑道:“真是把李家當成隻會動粗的悍將之門了。”

“誰說不是呢,他們是帶著使命來的呢,絲毫不考慮姑娘你的處境,真是一群……”

歲秋的話被燕回及時打斷,她說道:“昨夜你可有聽到什麼聲響?”

“冇有啊。”歲秋疑惑道:“姑娘聽到什麼了嗎?”

燕回冇有忘記昨夜李蘇彧的那雙眼睛,莫名就與夢中那雙冷冰冰帶著殺氣的眼睛重合。

昨夜李蘇彧說了一句‘希望你不要後悔’的話就離開,自始至終燕回都冇有明白李蘇彧的突然出現是為什麼?

難道有她後悔的餘地?

還是說,她的出現讓李蘇彧動了殺心?

想到她不過是替嫁之人,挑眉,能動殺心也算正常。

“姑娘,在汴京的時候奴婢聽舅夫人院落的雲蘿說過,這姑娘嫁人啊是最累的事,繁瑣的禮節以及沉澱的頭飾,還有要餓一天的肚子。”歲秋說著就朝著外間走去,然後端著一碗還有幾絲熱氣的蓮子粥進來。

“奴婢聽雲蘿說,姑娘嫁人前,孃親都要親手熬一碗蓮子粥給出嫁的姑娘吃,這是好的寓意,喜結連理,子孫滿堂,姑娘,奴婢,奴婢拖廚房的小哥給找了一些蓮子,便熬了一碗,你將就著喝。”

燕回深深的看著歲秋,鼻子竟有幾絲酸楚,怕這世間也唯有眼前這個姑娘以及遠在汴京的阿弟真心實意待她。

“姑娘?你眼眶怎麼紅了啊,是,是又想夫人了吧。”歲秋正打算把手中的碗放下時卻被燕回接過,她微愣隨即又淡笑:“喝了吧,從今以後,姑娘便是李家的人了。”

……

卯時初。

圓媽媽帶著幾位婦人來到燕回的房中,寒暄幾句後,圓媽媽便說明瞭跟著的幾位婦人前來是何意。

伺候燕回從頭到腳都要粉飾一遍,上妝容,以及繁瑣的本地習俗之禮。

整天下來燕回差點暈了過去,加上歲秋要安排嫁妝的事情冇有能陪在燕回的身旁。

直到黃昏之初,身著一襲莊重的嫁衣走出酒樓的燕回在看到扶在她手臂之處的手時,才安下心來。

“姑娘,李家加了不少的聘禮,全部記在了姑孃的名下。”

歲秋細小的聲音傳入燕回的耳中。

蓋頭下的燕回斂神,還冇有細想就聽到圓媽媽的聲音:“上轎。”

這個婚禮冇有多隆重也不寒酸,李家給足了官家的麵子也冇有多看重替嫁的燕回,因為新郎並冇有前來迎娶。

在燕回被歲秋扶著踏入李家後,周邊的議論聲猶如尖刺一般紮入燕回的耳中,隻是燕回聽慣了刺耳的話,這些對於她來說反倒不值一提。

什麼李家大氣讓一個贗品踏入正門、

什麼一個假貨得到李二公子正妻的位置真是不要臉。

什麼……

直到拜堂之時,那些聲音才消散。

燕回從蓋頭的縫隙間看到了一雙繡著祥雲的黑靴出現在她的麵前,她心底泛冷,從踏入李家後所耳聞的,應該是李家刻意的安排。

以為能給她一個下馬威?

嗬~

接下來就是順理成章的拜堂,入洞房。

燕回被送到洞房後,耳邊的閒言碎語才徹底消失。

期間歲秋陪在燕回的身邊後,又被圓媽媽喊走,獨留燕回在洞房中。

燕回厭倦又疲憊,直到深夜也冇有見歲秋和那個男人前來,她便知道歲秋定是被李府的人纏住,至於那個男人,她倒不是很關心。

扯下蓋頭,看著滿屋中的紅,她唇角泛起微微的冷意,這個樣子是在等著那個男人的垂幸?

既然禮已成,這些繁瑣的規矩就不用遵從了,人前夫唱婦隨就行。

她走至梳妝檯前,褪去繁瑣的髮式以及卸掉她都覺得詭異的妝容。

直到褪去嫁衣,身著大紅中衣的時候,房門被猛地推開。

燕回一個激靈,便與一手撐在房門上的男人四目相對。

隻是,與燕回想象不同的是,那個男人並冇有紅衣相襯,一襲黑衣,臉色蒼白,一手捂著腹部,比滿屋還要紅的鮮血從指縫中沁出。

“你,受傷了?”

燕回的聲音落下就見男人踉蹌的走進房中,直接倒在床榻上。

她連忙關上房門然後走向床榻邊:“我喊人吧,你好像傷的有些重。”

剛轉身,手腕就被沾滿血跡的手握住。

“不能讓人知曉我受傷的事情。”李蘇彧看著那好似鍍上一層柔光的姑娘,聲音也軟了下去:“突厥人在府邸中,若我受傷的事情被祖母以及其他人知曉,必定會引起恐慌。”

燕回垂眸,輕輕的掙紮開那滿是血跡的大手,她還冇有開口,就聽到男人略顯虛弱的聲音又響起:“屏風後有水,左邊書桌的第一個格子中有藥粉,你替我處理傷口。”

燕回紅唇微動又被男人搶先一步:“妻子照料夫君,是理所應當的事吧。”

姑娘微動的紅唇終究抿成了一條線,凝眸看了看慘白的男人,然後紅唇綻了絲淺笑:“行,這是妾身的職責。”

燕回對上那雙黑而深的眼,然,她捕捉到了李蘇彧那眼底十分細微的笑意。

接下來,房中除了紅燭呲呲的燃燒聲,還有窸窣解衣的聲音。

約莫兩刻鐘,燕回看著李蘇彧腰間纏上的紗布,視線不知怎的就順而往上,那結實的胸膛起伏有序,再往上,剛毅的下顎略顯緊繃,似乎是在忍耐痛苦。

隻是那雙眼睛依舊銳利,又與睡夢中那雙帶著殺氣的眼睛重合,燕回彆開目光,直接坐在了地麵,微微側身,纖瘦的背靠在床沿上,神情複雜。

房中安靜的二人的呼吸都能聽見。

隻是、實在是算不上相熟的兩個人,氣氛略顯僵硬。

“這是你的房間?”燕回輕聲問道。

李蘇彧緩緩睜眼,微微移動視線,滿屋子刺眼的紅好似也冇有姑娘那側顏驚豔。

他輕嗯一聲算是迴應。

“那我的院子在哪?”燕回可冇有想過與這廝一個院子,以往就算在自己府邸的時候爹孃都是各有一院落。

半晌燕回冇有得到迴應,便側眸往床榻看去,李蘇彧盯著她,眼裡帶著一層複雜。

問:“你的目的是什麼?”

燕回低笑一聲後,神情略顯淡漠:“將軍是在跟一個連命運都不能掌握的人說目的?”

李蘇彧眉心皺了下。

“從你們李家知道前來北境的並非王家女後,應該也冇有把我這顆替代品放在眼裡過。”燕回說的坦坦蕩蕩,似乎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情。

見李蘇彧依舊擰眉複雜的神情,燕回又說道:“將軍疑心病還蠻重。”

燕回的話音剛落下,房門就被推開,隻見江霄一臉擔憂衝進來,似乎忘記了今夜是二哥大好的日子,他看到那跪坐在床沿邊的女子時,微愣。

“出去。”李蘇彧虛弱的聲音帶著些許的寒意。

江霄回神後立即帶著歉意的笑,調調依舊有些頑劣:“二哥,我忘記你娶媳婦了,我隻是擔心你的傷勢,老祖宗那邊我已經稟告過了,就想來看看你的傷勢。”

“你們談事,我去尋尋一日冇見的丫頭。”燕回說著撩了下耳邊的髮絲,心裡有種難言的氣悶,這種陌生之地,她真是一刻都不想呆。

江霄自動退在一側,看著與鄆城完全不同的女子從他麵前經過,想到了趙遲所說,那從汴京來的嫂嫂就是水做的,嬌是嬌,可一點都不弱啊,倒滿是貴氣,這讓江霄想到了,嬌貴,對,這位新嫂嫂就是嬌貴。

踏出房中燕回唇角的笑意瞬間消散。

江霄見那一襲紅衣的女子走遠,才走進房中,此時的李蘇彧已經坐起身來,他並冇有披外袍,結實的胸膛線條分明,隻是格外的瘮人。

江霄明白,二哥這是動怒了。

“二哥,突厥人抓到了一個,我就是來告訴你一聲,以往這樣進來慣了,你這房中突然多了一個女人,我還冇有反應過來嘛,看在你今日大喜之日的份上,你就彆罰我了唄。”

李蘇彧神情頗為微妙,眼睫微微顫了下,斂下兩道陰影:“這隻是你前來見我其中一個理由吧。”

江霄挑眉,笑道:“就知道什麼都瞞不過二哥,我就是來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把我姐都比了下去。”

“江霄,你應該明白,就算冇有這個燕回,我與江蘊也冇可能。”李蘇彧咧了下嘴角:“當年的事情,我也無需再提一次。”

江霄張了張嘴,到底冇有說出口,隻是微微歎息後,說道:“二哥,眼下局勢緊張,官家給李家這麼大的難堪,營中誰人不知?官家忌憚李家不知安撫反倒用這種方式侮辱李家,燕氏這個女人還不知目的,我是怕,二哥陷入其中。”

江霄所說的陷入其中,無非就是陷入燕回的溫柔鄉罷了。

李蘇彧掃了一眼江霄。

江霄硬著頭皮繼續說道:“這也是老祖宗還有整個李家擔心的事情,說到這個份上了,我就還多說一句,二哥還是與這燕氏保持一些距離的好,做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算了。”

“出去。”李蘇彧想到剛剛那個女人所說的,從他見到她第一眼就知道這女人不是好揉捏的主,她的確是顆棋子,但他也知道,她從開始就不是一顆官家與王家手中聽話的棋子。

江霄走了片刻,也冇有等來燕回。

李蘇彧竟升起了不快的感覺,明明這是他最安全的府邸,卻覺得那個女人會有危險。

他剛要起身時,外麵就響起了腳步聲還伴隨著一道不是燕回的聲音。

“奴婢就覺得這府中的人真是一肚子壞水,還好我們以後吃穿用度也不求李家,真是氣死奴婢了。”

“這就氣死了?”是燕回慢悠悠的調調。

“姑娘、你的命怎麼這麼苦,若夫人還在知道姑娘你嫁的人家如此刻薄,定不會放過這家人。”歲秋說著就哽咽起來,哭聲伴隨著低罵:“就知道把氣撒在弱女子身上,他們那麼不服氣這門婚事,怎麼不抗旨?冇那個膽子就隻能糟踐姑娘你。”

“好了,以後,我會護著你。”燕回的聲音溫柔極了。

似乎是要走到房間外了,主仆二人便冇有了聲,隻有腳步聲。

剛剛踏進房中,燕回就見到李蘇彧披著一件外袍,就連盤扣都還冇有扣,那隱隱可見的胸膛讓她挑了挑眉。

“早些休息。”李蘇彧丟下這句話後,故作穩步的走出房中。

果然,李蘇彧剛剛走到院落中就傳來歲秋的哭泣聲。

“新婚之夜儘棄姑娘而去,明日傳出去,姑娘還怎麼在這府邸立足?這一家子都是一肚子壞水。”

李蘇彧的腳步定了定,隨即走出院落。

李蘇彧剛剛踏出院子就見到遊廊之側約莫三五侍女,一見他出現,個個都屏住了呼吸,每人臉上都有著驚慌。

恭敬的喊道:“公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