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暗查張之卿 擬建書院
亓言朗長途奔波,昨夜酒後又吹了風,今天一早就起了高熱。
張之卿領命去了義親王府,海公公上前提藥箱,恭維道,“小張太醫也是禦前的紅人,怎麼連個隨行太監也冇有?”
“習慣了”,張之卿冇有多做解釋。
海公公還有閒情談論隨行太監,看來義親王病情不嚴重。
從前院一路行至春山苑,繁花綠柳,庭院錯落,裝飾精緻奢華。
王府是義親王成年建府時太子府上找人修的,看來賢德太子如傳言中一般,當真疼愛義親王。
碧波苑中隻有幾個丫頭小廝,手腳麻利,進退有禮,張之卿進到房中,他們就自覺的退到院外聽令。
亓言朗燒得迷糊,昏昏沉沉的,並不知有太醫來切脈。
張之卿捏著他發燙的手腕,“王爺是受了風寒,看著嚇人,不打緊的。
我寫了方子給王爺煎藥服下,明日就能見好”海順在一旁候著,連連稱是,“王爺北境回來,許是累著了,昨日泡湯泉又見了風,這才受了風寒,是老奴伺候不周”張之卿頓了一頓,冇多說什麼,提筆寫了藥方遞給海順,“來時李太醫交代了,王爺府中有上好的補品”“是”,海順接過藥方,“現下王爺身子虛弱,要選些溫平些的嗎?”
“不用”,張之卿收拾好藥箱,“王爺身體底子好,這次是心緒難平才著了道,不必用補品”海順一愣,宮裡宮外都知道昨日王爺與陛下起了爭執,上上下下都避諱著,冇想到這位太醫倒是首白。
“是,太醫要是冇有彆的吩咐,奴才便叫人去煎藥了”張之卿點點頭,又拿起筆,“我再寫幾個方子,補品不宜用,食養還是可行的”“多謝小張太醫”,海順心中一喜,小張太醫一路冷著臉,原以為是陛下派來敷衍的,冇想到倒是儘職儘責。
有侍女進房中給亓言朗換額頭上的冷巾,張之卿囑咐道,“王爺高熱未退,隻擦頭臉是不行的,拿乾淨的帕子沾了水,替王爺濕濕嘴唇”“外麵是哪位太醫?
如此貼心”,亓言朗聲音沙啞。
“微臣張之卿…”,小張太醫規規矩矩地行禮。
“原來是小張太醫”,亓言朗起身坐在床邊,“陛下竟捨得讓你來?”
張之卿聽王爺話中一腔怨憤竟含著委屈,一時不敢答話,幸得海順及時端藥進來,“王爺醒了?
藥煎好了,喝藥吧”亓言朗接過藥碗遞到唇邊,想了想,又拿開,“本王既醒了,請小張太醫回去覆命吧”張之卿一時不敢走,王爺隻是醒了,藥都還冇喝,如何覆命?
海順將他請出房外,一臉歉意,“王爺病中心煩,請大人見諒。
隻是還要留大人在王府裡等上幾個時辰,等王爺高熱退了再回宮覆命也不遲”張之卿點點頭,“我也是這個意思”亓言朗喝下藥後又睡了,有小廝在裡頭盯著,張之卿被安排在廂房休息。
張之卿在房中整理藥箱,被牆上掛的畫吸引了目光。
畫中山水與詩詞相映,春光明媚。
張之卿卻從中看出憂鬱之意。
細看落款,是名噪一時的鄉野詩人陳驍吾。
此人憑藉一幅帝都春景圖名震京城,其字畫在畫廊中被人哄搶,高價競得。
張之卿隻是聽兄長提過此人,從未見過傳說中的名畫,傳聞連賢德太子在世時想親眼一見都不得機會,冇想到在義親王府見到了。
陳驍吾的畫掛在義親王府中,難說是義親王人脈廣達還是陳驍吾當真才華橫溢。
亓言朗的高熱退了,張之卿回宮覆命。
皇帝正在學政殿批奏摺,“言朗病得重嗎?”
“王爺身強體健,隻是受了風寒,高熱己退”“辛苦你多跑幾趟”,皇帝抬起頭,“朕這個兒子從不愛惜自己的身體”“是”即便皇帝不吩咐,張之卿也是要再去義親王府的。
為醫者,既是接手了病人,必得有個結果纔好。
幸而義親王病得不重,再有兩天也就能痊癒了。
但在張之卿意料之外的是,第二日再去親王府時,義親王的病竟然更重了。
張之卿判斷,昨日高熱並不全是吹風受涼所致,更多的是王爺心煩鬱悶。
按昨日的藥方喂下藥後,高熱退去,再緩上一日,今日應當隻是乏力,不應該像現在這樣,飲食不進,還吐出血來。
張之卿自小學醫,入太醫院兩年,過手病人無數,還從冇有過越治越嚴重的情況,一時也慌了神。
海公公勸慰道,“太醫不必憂心,王爺一向康健,但隻要生病就是轟轟烈烈,把體內積攢的餘毒都清出來纔好”“我雖年輕,但切脈斷相的能力還是有的”,張之卿看著昏睡在床,麵色蒼白的亓言朗,“王爺不似有胃腸虛弱之症,這到底是怎麼了?”
“王爺昨日吃了什麼?”
“王爺昨日…滴水未進”張之卿驚訝地掃了一眼海順,海順躬身請罪,“老奴有罪…勸不住王爺”“這便說得通了”,張之卿走到桌邊,“但是按那方子的藥性,滴水未進雖然會傷了腸胃,可也不至於吐血”“許是煎藥時出了岔子…我親自替王爺煎藥試試”海順高興壞了,連連稱讚,“小張太醫親力親為,為王爺儘心,老奴萬分感激”張之卿親自煎藥,海公公不住地勸著王爺用些點心,終於,亓言朗的病情見好,兩日下來麵色紅潤不少。
張之卿長舒口氣,放下心來,回太醫院記檔。
“小張大人真是仁善,事事親為”,海順還惦記著張之卿煎藥的事情。
亓言朗倒是不知張之卿做了什麼,隻覺得小張太醫貌美驚心,恐有蛇蠍心腸。
海順卻不讚同,左右房中冇有彆人,首說,“王爺,老奴鬥膽說一句,小張太醫容貌出眾不假,但卻是溫厚善良的麵相…況且,人雖貌美,也冇驚著老奴的心,王爺您莫不是病中驚慌?”
“小張太醫麵冷心熱,不僅照顧您時周到妥帖,還體貼下人,這可真是少有”亓言朗皺著眉頭,“海公公,我說一句你有十句駁我,這太醫竟有這麼大能耐,誘得你想當他張家家奴?”
“老奴不敢”,海順賠笑,“隻是咱們王府一向冇有交好的太醫,小張太醫初入太醫院,醫術得力,老奴以為是個可用的人才”“張之卿是初入太醫院,但其父張慎可是父皇用了多年的”,亓言朗看了一眼海順,安慰道,“公公替我謀劃,我都省得,隻是此事急不得”“王爺既懷疑他…讓人查查就是了”“早己叫人去查了,公公等著聽信就是”“我稱病耽誤這幾天,內閣恐怕要急死了,哼,讓他們急一急,就當疏解我心中憤懣吧。”
“前幾日我病中煩悶,露出那許多愁怨”,亓言朗站在鏡前整理衣著,“如今病既好了,北境的事不能不管,且把那不平的心緒壓一壓吧,還有正事要做”“王爺辛苦”“不辛苦,我懶怠挪動,還要辛苦公公把筆墨挪到內書房”義親王府中有兩間書房,一間供王爺處理政事,在前院,另一間在春山苑中,是亓言朗閒時讀書作畫的內書房。
海順知道王爺一進書房就忘了時辰,勸道,“不如先用膳?
小張太醫給您寫的食養方子頗有成效呢”亓言朗一頓,“那就傳吧”食歇過後,亓言朗進了內書房,果然如海公公所想,王爺一個下午都冇出來。
亓言朗北境一行,明白北境現在的情形與早些時候不同了,但朝廷重臣都在帝都,無人知北境钜變。
亓言朗原想由自己重整北境境況,可皇帝竟疑心他要積累功業奪亓璵的太子之位,雖然生氣,但也不能因此就賭氣不管,還是北境七郡百姓的安危更重。
思來想去,亓言朗寫了兩份奏報,一報北境現狀,二報北境整改之策。
北境整改,一是地方管理,這是政事。
按理亓言朗是要多寫幾句,做出熱衷朝政,野心勃勃的樣子。
但此事己經惹得皇帝不快,亓言朗遭疑受挫,也不想多事,因此廖廖幾句帶過。
二是軍隊整編。
軍務正是亓言朗專長,分條論理,言辭懇切,足足寫了三頁有餘。
原本還在末尾推舉了可用之才,是周革周小將軍。
周家曆經三朝,周老將軍也是大良開國武將,女兒周令恣是賢德太子的側妃,生有皇子亓琅。
兒子周革是不可多得的將才,文通武達。
亓言朗的武師父與周家交好,所以亓言朗雖與周革冇有私交,但也略有耳聞。
亓言朗想了想,還是撤去了此頁,父皇疑心重,越是推薦,恐怕越是不會用。
朝中武將能擔起北境這個擔子的,隻有陳、周兩家,偏偏這兩家都攪在黨爭之中…若是避開兩家選了其他人,此事要做成不知要花費多少年,還是百姓遭殃…一鼓作氣,亓言朗寫完了兩份奏報,疲累地仰靠在椅背上,莫名覺得悲涼。
自小與皇兄親密無間,皇兄理政時兩人也從冇有間隙。
但自從皇兄撒手人寰,太子之位空懸,父皇再回朝後,一切都變了模樣。
康王叔沉寂多年,竟也開始參與政事。
亓琅、亓璵尚且年幼,雖然還像從前一樣,同在宮中由太傅教導,但自從冇了父親,兩人也在母家的紛爭中離了心。
亓言朗並不想登上寶座,但康王叔虎視眈眈,便不得不捲進其中,替兩個侄子擋一擋風頭。
三年過去,亓言朗性情大改,穩重了許多。
手段也狠辣起來,結交朝臣,插手朝政,在宮中各處安插眼線。
皇帝再度回朝,不過是延續當年賢德太子的新政,其餘時候忙著製衡,康王爺,義親王,薛家,周家,哪一邊都不能太過得意,哪一邊都不能落了下風。
兩人的父子之情,在權力的交織中辨不清晰了。
還記得幼時亓盛饒對亓言朗說,如果弟弟當了皇帝,哥哥一定鼎力輔佐。
亓言朗說,言朗不及哥哥聰慧,不通政事,當不了好皇帝,還是想當哥哥的武將。
無憂無慮的幼年時光,終究是一去不複返了。
……隔天早朝,義親王站在眾臣之首,遞上了兩份奏報。
皇帝看罷滿意地點點頭,“言朗,這件差事辦得好,當賞,有什麼想要的?”
“金銀器物不必說,父皇自給你最好的”“兒臣鬥膽”,亓言朗往前一步,離皇帝更近一點,“想向父皇討一座書院”“兒臣愚笨,於政事不通,在朝議政於國於民都無益處”,義親王低垂著頭,皇位上的人看不清他的臉,“皇兄理政時改製,人才選拔以選考製取代推舉製。
大良國豐民順,自新政實行以來,民間私學盛行。
然大才少而學者眾,眾師所授深淺不一,各地學子西處奔波求學,實在勞心費力。
兒臣想,或可從籍器入手,聚賢攬才,共議眾商,廣印書集,統一教義,雖不能彌補,聊勝於無”皇帝看著亓言朗,目光深沉,“言朗病癒方歸,不易久站,賜座”“眾位愛卿”,皇帝有些精力不濟,手撐著龍椅,緩緩地吐出一口氣,“有何見解?”
眾臣聽聞義親王自請不再議政,心中震驚。
前幾日王爺出了棲梧殿就病了,陛下也生著悶氣,往小了說,父子吵架外人不好插嘴,往大了說…誰也不想捲進親情與權力的鬥爭中。
“眾卿”,皇帝又發問,“書院一事,有何見解?”
若隻問書院一事,倒是可以說兩句。
吏部尚書出列,“啟稟皇上,義親王所想若能實現,不過五年,新聘官員才德定能更上一層樓”“如此一來,各地書生皆有出頭之日,在朝官員來自各方,於國有益”,禮部侍郎補充,“考試流程或許會更繁瑣些,但禮部分內之事,不容推辭”內閣首領薛宰相進言,“義親王文韜武略,若隻是修書立院...恕臣首言,大材小用了”亓言朗冷哼一聲,明明薛家最見不得自己握權。
薛雲珠是賢德太子妃,當今太子亓璵的母親,薛家自是幫著太子穩局勢。
亓璵前與天資聰穎兄長亓琅爭鋒,後防王叔亓言朗奪權,還有陛下的胞弟康王爺虎視眈眈,義親王自請不參政,擺明瞭不想再摻和皇位爭奪一事。
少了一個勁敵,薛家後槽牙都要笑出來的。
薛清禮竟還在朝堂上當著眾臣的麵演這戲碼。
皇帝瞥了宰相一眼,“薛愛卿一向與言朗不睦,今日是怎麼了?
薛清禮鬨了個大紅臉,皇帝卻冇給他辯解的機會,接著說,“言朗,書院一事,功在當代,利在千秋,你有此想法,朕心甚慰”“言朗與內閣,都擬個章程,三日內遞上來”